长剑横在萧韶君的脖颈,锋利的剑身含着一股凌厉离肌肤差分毫。倘若动一下,立刻血溅当场。长剑的冰冷深深刺痛萧韶君的心,也阻止她下一步的动作,不允许她靠近。 “萧公主,可还识得孤?” 温世昭冷漠的声音,不含任何七情六欲,平平淡淡,好似一张未沾染汁墨的白纸。只是那双黑眸,此时此刻渗出比以往更甚的冰寒。 萧韶君咬着唇,僵在半空的手动了动,指尖固执地向前倾去。随着她的动作,脖颈的肌肤轻轻擦着剑身而过,划出一条长长浅浅的血痕。 剑身缓缓被鲜血沾染,泛出近乎妖艳的寒芒。温世昭眯起双眼,手持长剑并不为所动,冷冷地盯着纤纤指尖向她的面容伸过来。 一步之遥,萧韶君看不见温世昭具体位置,只能寻着呼气的方向,去触摸她。越来越近,指腹落在温世昭脸颊那一刹,手腕突然被攥住。 肢体接触,萧韶君迫切想碰碰温世昭,情急之下,竟不顾夺人命的长剑在侧,另只手去抓她的手臂。眼看着萧韶君的身子探过来,长剑瞬间深入脖颈几分,鲜血四溢! 温世昭手疾眼快,长剑瞬间脱手而出,“咣当”一声,弃在地上。她咬牙切齿,攥着萧韶君的腕间,扬手用力将她撂回床榻。 察觉萧韶君要解绫布的企图,温世昭推动轮椅靠近床沿,森冷道:“别忘了萧檀卿还在孤手里,你若不担心他这条命,尽管摘下来。” 以萧檀卿为要挟,萧韶君毫无办法,只能放下双手,隔着一层看不清的绫布,抬头看着漆黑的前方。她涩道:“阿昭,我只想看看你。” 温世昭听了冷笑不止:“萧公主想看孤坐轮椅的样子?还是想看孤残废的狼狈不堪呢?” “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停下轮椅,温世昭伸出手钳住萧韶君的下巴,恶狠狠打断她的话,“听说萧公主是为了救孤才废掉孤的手脚,孤是不是还要感谢萧公主当年的不杀之恩?” 萧韶君细润的下巴在温世昭的指间捏出红印,仿佛要捏碎了般。她坐着不言不语,绫布下的眼泪却夺眶而出。她无法辩解温世昭这番话,也无法解释。因为做了就是做了。 突然的安静,萧韶君不由得惊慌起来,她看不到温世昭,却能感觉到她呼吸的变化,也能感觉到贴近身边熟悉的淡淡桂郁清香气息。 此时无论说什么,在背叛二字面前都显得虚伪假惺苍白无力。萧韶君不敢轻易开口,甚至不敢动身,深怕刺激温世昭怒不可遏离她而去,她贪恋她的气息,尽管看不到她。 床榻下有垫脚的木塌,轮椅靠不到床边。温世昭慢慢松了手,稍稍推开轮椅到旁边,她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撑着软扶站起身。木塌与床榻,仅小半步的距离,她却举步维艰。 强行迈开动弹不得的两腿,隐忍着拉扯筋脉的痛楚,那种痛刻苦铭心夜夜将她淹没。温世昭痛得眉宇间冷汗淋淋,面色苍白呼吸紊乱,坐在床边缓了半响才恢复如常。 温世昭转过身,一袭红裙似嫁衣的萧韶君映入眼底,冷淡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热起来。她乌发云鬟,肌肤无暇胜雪,绫布系眼,红唇轻抿,神色含着些许的局促不安。几缕青丝垂落在面颊,竟添了几分妩媚风情。一双纤纤素手放在膝盖,只是静静坐着也掩不了她的风姿绰约。这一瞬间犹如多年前城外初遇这般娇艳俏丽,也犹如当年最后一别那般残酷无情。 当年……当年呵。 不经历惨痛的教训,怎会知道眼前女子的蛇蝎心肠? “过来。”温世昭声音平静,伸手牵起萧韶君的柔荑,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勾起的唇角好似泛起淡淡的似水柔情,眼中却聚起恨意。 萧韶君顺从她,并不反抗。彼此两手交握,温世昭分明察觉到萧韶君指尖的颤抖。她没有松开,而是抬起右手,指腹轻轻抚上萧韶君脖颈上那条被长剑割出来的鲜艳血痕。 “疼么?” 竟是关切的语气。 这异常的平静下蕴含了怎样的狂风暴雨。萧韶君听了面色发白,只觉温世昭指腹拂过的地方引起颤栗。就在她摇头的时候,指腹毫无预兆用力一按,皮开肉绽,止住的鲜血瞬间迸溅出来。萧韶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死死咬住下唇忍住痛吟出声。 指尖沾染血液,温世昭慢条斯理收回手,将鲜红的手指放入口中,腥甜的味道令她眉开眼笑,这笑意是无论如何抵达不了眼睛深处。 萧韶君脖颈伤痕溢出的鲜血流淌不止,伤口不深血肉却模糊不清,鲜血沿着纤长的脖颈蜿蜒而下,鲜艳的血流与白嫩的肌肤相衬,最终与红裙衣领融为一体。分外妖娆绝色。 温世昭牵着萧韶君的左手,十指相扣牢牢不放,萧韶君由着她并未挣扎。温世昭冷眼看着她隐忍不发的凄美模样,右手攀上她的后背,倾身过去附耳,柔声问道:“疼么?” “不……不疼。”萧韶君声颤音抖,终于出声回应她。 “那就好。” 温世昭低下头,带着怜惜落吻在伤痕处,感受着怀中玉软的颤动,舌尖温柔地轻轻舔去那些鲜血,一滴一丝不剩,尽入她的舌腔当中。 仿佛不知足也不满意,舌尖往上啃噬挑逗着,将肌肤寸寸侵占,唇过之处,徒留暧昧的红印。明明是亲密无间的行为,萧韶君却惶恐不安,恍神之际,那人的柔软来到唇边。 额头相抵,鼻间呼气相缠,隔着一层薄薄看不透的绫布,温世昭并没有如萧韶君所愿那般吻过来,她坐直起身,松开萧韶君的左手。 萧韶君不知温世昭要做什么,只觉她的气息远离,温存刹那消失,浑身仿佛被冰冷包裹着。她双手伸出去慌忙向前摸她,却被温世昭一把抓住手腕,耳边传来冷笑声:“孤在解腰带呢,萧公主这便等不急了么?” 萧韶君迅速涨红俏脸,急忙挣脱温世昭的钳制,挪身子向后退些许距离,面红耳赤坐着不吭声。 “不说说话?”温世昭低头解着腰带不去看她,语气轻松,“听说萧公主已经名花有主了?” 萧韶君闻言怔愣住,一时半会未曾反应过来。温世昭没有得到任何辩驳之语,相当于默认,脸色当即冷了几分,手中顺齐软布腰带,神色语气依旧轻松。她笑呵呵道:“齐乾当初许你太子妃之位,你也没有动心,原来你这心里藏着别的小情郎啊?” “没有……” 话不及出口,温世昭突然拽过萧韶君的两手,阻止了她的话。 “萧公主坐在凤君宫日日等着你的有情郎吧?只可惜萧公主来了孤的后宫,今后不能与情郎白头到老。萧公主会不会恨孤拆散你们呢?” 萧韶君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想说什么的时候,骤然又被温世昭用力拽着双手,用软布腰带紧紧束缚,过度的动作霎时拉扯脖颈的伤痕,只剩疼痛,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又流血了?疼么?” 三番两次无言的默认,温世昭眼中聚集恨意叠加怒火,将萧韶君拽到眼前,切齿愤盈,低头咬在她的脖颈恶狠狠吸了满腔的鲜血。 皮开再次肉绽,反复的折磨伤痕累累。萧韶君浑身一颤,再也难以抑制闷哼痛吟出声,仿佛瞬间被抽去四肢的力气,坐不稳身子,眼花缭乱摇摇晃晃,彻底瘫软那人怀中。 “孤记得很清楚,当年你父王先把你赐婚给孤的,六公主怎能转眼就往别人身上投怀送抱呢?” 萧韶君喘息未定,脸颊抵在温世昭的肩窝,眼泪摇摇欲坠,浸染沾湿绫布。她断断续续,努力辩解道:“阿昭……我……我没有……” “没有?你竟还敢说没有?萧公主与林将军的赐婚诏书召告天下,何人不知?!你为了他守身如玉?至今不愿不嫁?敢说没有?!” “没有……我没有……” 温世昭怒极反笑,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抓着萧韶君的双肩,嘴唇软舌齐动强势挤进她的唇齿,毫不留情霸道任性地横冲直撞,胡乱搅得萧韶君蹙起眉心,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舌尖泛开,舌尖被吸允啃咬的生疼。萧韶君被捆住双手,也拒绝不了她,只能默默承受风雨欲来的侵占。 渐渐地,萧韶君呼吸急促,憋得满脸通红,进而陷入一阵窒息。温世昭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软舌在萧韶君的唇齿为所欲为。萧韶君躲开温世昭的穷追不舍,不想再与她纠缠不休,直到退无可退…… “你敢咬孤?!”温世昭舌尖骤然吃痛,不得不退出来。 温世昭登基为王之后,甚少被人忤逆意愿,何况还是萧韶君这般拒绝的行为,情绪刹那被点燃,她凶神恶煞般用力推开萧韶君,从床边站起身怨恨地盯着她,怒声道:“眼里心里就只有你的小情郎是吧?好啊,孤今夜就成全你,让你们见一见!” 萧韶君根本没想过她们见面会是这般场面,身心折磨交瘁,她宁愿她用长剑杀了她泄愤…… 可这便是代价,无论怎样也必须承受的代价。绫布下眼泪横流,被甩到床尾的萧韶君,挪动膝盖寻着温世昭的位置爬去:“阿昭……” “滚开,别碰孤!”萧韶君抓到温世昭衣袖时,又被温世昭推离。 温世昭喘着粗气,望着眼泪布满面颊的萧韶君,别过脸不再看她却不知怎得也红了眼睛,她拉过轮椅,咬牙忍受脚腕的筋痛坐上去。 车轱辘远去,萧韶君跪在床榻掩面而泣,绫布被泪水浸透湿重,系在头间严密无缝,它依然掉不下来,紧紧蒙住她的双眼,不让她看到。 因果报应,谁又能躲得开? 被要挟的萧韶君束手无策,她内心对温世昭的愧疚以及自责令她也只能逆来顺受。很快,依稀传来温世昭的冷声:“把人带进来。” 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的林英恒被侍卫强硬拖进来,他跪在床榻五步之远,当看到萧韶君,两眼瞪大怒火中烧,嘴里低吼着奋力挣扎。 温世昭挥手示意侍卫退下,推着轮椅过去,弯腰捡回长剑,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持长剑,向林英恒缓缓辗过去。锋利的剑尖划在地上,撩出刺耳尖锐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寝殿。 “林将军文武双全,是萧国的栋梁之才。这要是没了手脚,今后还怎得带兵打仗守城攻城呢?林将军还是萧公主的驸马,没了手脚,传出去会不会丢了萧公主的脸面啊?” 林英恒听了脸色大变。温世昭回头望她:“萧六公主,你觉得呢?” 萧韶君无法回答,痛苦地闭了眼睛,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那要不这样吧,既然你们夫妻情深,孤就成人之美。林将军如果愿意废掉手脚,陪着萧公主在温国,孤就下旨,与你们赐婚,如何?” 萧韶君急声道:“不要!” “不要?舍不得你的小情郎被废掉手脚啊?还真是夫妻情深。”温世昭挥出长剑抵在林英恒肩膀,将他提起来的膝盖重新按下去,“林将军别急,你的未婚妻孤还没动呢。” 林英恒盯着温世昭目眦欲裂,恨不得将她活吞生剐。几番折磨,萧韶君面无血色,听了温世昭的话,痛不欲生,只求这一切快些结束…… 温世昭显然没折腾够,她勾唇轻笑道:“既然你们有情有义,那孤就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长剑收起来,温世昭推动轮椅退后,习惯性左手撑在软扶托腮。她转头看了看萧韶君,转回来盯着林英恒的眼睛,笑着问道:“只要你们谁杀了对方,孤就放谁走,如何?” “你们谁先动手?” “嗯?”温世昭耐心等了等,还是无人应声。她叹了叹气,“你们都舍不得对方死啊?” 温世昭唇边冷冷一笑,拍了拍手示意,边推轮椅边道:“那多加一个人吧,这样多一个选择,你们也不必如此为难,孤也可以看好戏。” 侍卫很快将萧檀卿带上来,温世昭将轮椅停在床边,牵起萧韶君的柔荑,不冷不淡道:“在你面前,一个是你将来的驸马,一个是你的王兄,他们当中只能活一个,你选吧。” 萧韶君震惊,两手挽住温世昭的手臂,苦苦哀泣道:“伤你的是我,害你残腿的也是我!不关他们的事,求你放了他们,求你放了他们!” 温世昭笑笑:“好啊,你去废了他们的手脚,孤就放了他们。” 果然……果然恨之入骨。萧韶君泣不成声,温世昭语气平和,却句句令她撕心裂肺。为何总逼她抉择,逼她违背初衷,一步错步步错? 温世昭抬手揽过萧韶君的头,隔着绫布吻了吻她的眼睛,唇边尽是苦涩的味道,仿佛苦进心底,揪起来疼痛,温世昭眸中流露怜惜。她细心擦拭萧韶君面颊的眼泪,轻声道:“不能贪心,人要学会满足。” 掰开萧韶君的双手,温世昭擎起长剑放在她的手心:“去吧。” 等了等,温世昭这才反应过来萧韶君看不见,也绑住了双手,便解开软布腰带,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来到萧檀卿与林英恒身前。温世昭推开轮椅后退,扬声催促:“动手啊?!” 温世昭看着萧韶君僵在原地,颤抖的长剑迟迟没有动作,她右手飞快转动着玉扳指,冷声道:“萧公主不动手,等孤来动手是么?!孤腿脚不方便,一不小心下重了手,到时你的驸马与王兄命丧黄泉可别怪孤!” 萧韶君背过身,温世昭看不到她的神态表情,却能看到她肩头可见的颤动。如此挡住视线,温世昭一时不察,竟被萧檀卿挣脱了绳捆。 萧檀卿突然从萧韶君手里夺了长剑,举起长剑疯狂向身前的温世昭扑去,怒吼出声:“温世昭你个废人!今日我与你同归于……” 余音未尽,“砰”的一声,萧檀卿重重跪在轮椅,长剑甩在一边。温世昭慢条斯理收回檀木拐棍,冷冷地盯着他愤怒充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孤废了腿,武功可没废。” 萧韶君面若死灰,手里紧紧攥着绫布,迎上温世昭冰冷的眼神,她并不畏惧她,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言语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 对视相望,那一眼含了连岁月也抹不掉的爱恨情仇。温世昭面无表情往旁边错开视线,挪动轮椅后退,弯下腰拾起长剑,缓缓扬起:“萧公主不忍心动手伤他们,那孤来吧。” 萧檀卿腿部被重击,没了力气站不起身,吓得两鬓冷汗直流,两手撑着身子向后爬去,怒吼道:“温世昭你敢!你出尔反尔!君无戏言!” “孤是说了不杀你,可没说不废你,怎能赖孤出尔反尔?” 温世昭推动轮椅,手持长剑步步紧逼萧檀卿后退,直逼得萧檀卿无路可走背靠桌脚,嘴里疯狂叫着君儿救他。就在萧韶君抬脚上前阻止时,突然天降一道声音:“住手!” 轮椅停住,温世昭回头看她,眯起的黑眸寒气凌人,冷笑问道:“这么晚了太子妃也来凑热闹?你们姐弟仨人齐聚一堂,还真有意思。” “长姐,救我!”萧檀卿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连爬带滚绕过轮椅,踉踉跄跄跑过去,两手紧紧抓着萧韵淑的手臂,藏在她的身后。 萧韵淑拧眉冷静道:“王上要杀他们就连臣妾一起杀吧。” “你在威胁孤?” “臣妾不敢。” “一个夫妻情深,一个兄妹还有姐弟情深,真令人感动呢。”温世昭斜靠在软扶,右手习惯性地转动着玉扳指。她偏过头去看萧韶君,见她双眼红肿,面颊泪痕未干,神色也有些怔然的。温世昭若有所思,颔首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好生照顾。” 有她这话,萧韵淑松口气,见着萧檀卿和林英恒被拖拽离开,温世昭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急忙上前去搀扶萧韶君,不料刚碰到她的手臂,半个玉笛忽然从衣袖露出来。 萧韶君一直看着温世昭,见她眉头皱起,神色有异也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手足瞬间无措,急迫捂住衣袖双手背过去企图掩饰什么。 轮椅终究还是向她辗来,温世昭推动轮椅来到萧韶君身前,眉眼间尽是漠然。她右手揽过萧韶君腰身,不允许她后退躲开,用力掰回萧韶君的左手,一番苦苦挣扎,藏在衣袖的玉笛最终还是被温世昭抢了去。 好似知道萧韵淑要开口,温世昭冷淡含着警告的目光向她看过去,萧韵淑动了动嘴唇,默默叹息一声,搀扶着萧韶君摇摇欲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