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熟悉的地方,”他说,“你能否认得出来?”
这是他童年的居所,农场破败,木屋坍塌,父母不知去了哪里。许多早已遗忘的问题如乱箭穿心,卡尔一时沉默,而卢瑟露出牙齿。“多少年辛苦的付出,”他说,“我终于找出了超人的真相。你爱着谁,谁就是你的英雄之踵。你来自哪里,哪里就埋藏你的夺命之剑。”
“你要用我儿时的木马来打倒我吗?”卡尔说。卢瑟悠悠摆手。“绿色蛋糕感觉怎样?”他问。而卡尔醒悟:“那是你。”
“人们说你是特殊实验的成品,”卢瑟说,“只有我终于发现你是异星来客。与你同来的两块陨石能造成致命伤害。然而过小的剂量不能杀死你,想要成功只能一次耗尽剩余的部分。”
卡尔警觉地环顾,四野空旷无人。他回顾卢瑟,卢瑟再次展开微笑。
“这样的背水一搏,必要交给专家动手,”他说,“我早已说明我发现了真相的两个部分。”
“你不会成功的。”卡尔说。
“彼得给我消息,要帮我提供名额混入明早的看台。”卢瑟回答,“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想要和你一赌:你的存在本身是种罪恶。在这个星球上,没人想要一个外星人。”
卡尔在夜色中飞翔,星光如水笼罩他身。凌晨他看到士兵在营地中列队,旁观阅兵的人民正在街道上聚拢。当他想要的时候,他很快发现了布鲁斯的影子。他落到地上,找一套普通的衣服穿。
“布鲁斯。”他在升起的微光中说,布鲁斯身着卫兵的套装,优美如同辉光。他双眼中显露惊讶,卡尔注视他的胸腔,看到血肉间埋藏着炸弹。
“今天不是时候。”布鲁斯说,“到老地方等我。”
“你打算做什么?”卡尔问。布鲁斯并不说话。
“还有别的办法。”卡尔说,“和他们对话,你可以说服任何人。”
布鲁斯回以微笑,他的眸光让卡尔想起初见时岩穴中凶兽的暗影。
“我很高兴认识你。”布鲁斯说。卡尔上前给他拥抱。布鲁斯拍拍他的脊背。
“告诉我你爱我。”卡尔说,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在哪里你都能认出我来。”
金色的阳光在广场上升起,嘈杂的人流逐渐涌入场地。
“我爱你。”布鲁斯低声回答,“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日上中天时彼得在高台上就座,卡尔身着制服在他身边。仪仗队在他们下方隆隆地奏乐,彼得告诉卡尔要给他颁发新的勋章。卡尔看着他微笑的面孔,想起多年以前墙壁后的男孩。他站起身来,走到军旗下。委员们为表敬意不必要地退下高台。一位制服崭新的卫兵捧着盒子稳步走近。隔着老远卡尔就认出了他的脚步,但一直到他们在红色旗帜下正面相对,布鲁斯的心跳都没有一丝紊乱。卢瑟胜利了,卡尔输给了布鲁斯。
“你说你会认出我。”卡尔轻声说。布鲁斯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的目光紧抓住卡尔的面孔。在那一刻,卡尔意识到,并非没人能认出他,而是根本没有人类曾经正视超人的双眼。
“你爱我吗?”卡尔问。他看到布鲁斯的身体微微颤动,看到冷光在他双眸中纵横。
“我更爱人类。”布鲁斯回答。卡尔唯有微笑,他伸手的速度无人能及,手指如钢铁按住布鲁斯的指尖,布鲁斯眼中流露高傲和决然。卡尔给他以亲人的拥抱,他感到布鲁斯颤抖的嘴唇擦过他的双唇。并非此时,并非此地。他知道终有一个世界他们可以互许灵魂。
并非此时,并非此地,他希望自己终有一个机会可以身为凡人。
“我爱你如同我爱人类。”卡尔说,他的手指拉动引线,回想他们在黑暗深处颈项相贴。氪弹在高台之上华丽地绽放,布鲁斯的身体在他怀中化作飞灰。他迟一步地察觉死亡贯入胸膛。黑红覆盖视野。人群在天地间尖叫。他感到孤独,感到疼痛,感到寒冷,感到安慰。
这一切即将终结之际,他想到某一个晴朗的冬日他站在温暖的大厅中间。莫斯科的达官显贵蜂拥地簇集,共产世界的领袖向他投来微笑。
“你有什么特长?”
他终究没有死去。他再次在河水中醒来,河流如母亲裹挟他前往远方。远方有无数奇景,再也不会有黑暗中的爱人。他在某处湿地上岸,那领土已自称另一个国家。联盟分崩离析,人类焦灼于未来。他沉默旁观,知道自己无权插手。事情开始变得很糟,又逐渐变得更好。混乱结束时他找到一份平静的工作,在同事老去时寻找另一份。时光流淌如河流,他沉默如河中的岩石。他以庸常对待世界,世界也以庸常待他。终有一日他鬓生白发,坐在自由日的广场上等待总统演讲,实习生看他温和亲切,还拿私人问题加以询问。
“是什么让您决定做一个记者呢?”她问,为表公平,先举出自己的例子,“我九年级时曾有文章被刊登在校报。”
“曾有人建议我用双眼见证人类的伟业。”
这箴言听起来颇有一个刚严的背后故事,实习生不由肃容听讲,然而肯特先生随即展开微笑。
“他说我的眼睛真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