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悠悠地停在翰林院学士住所的长街外,萧蕴龄理着衣带,视线在案几上断开的编绳停滞了片刻,她挪开视线,不愿意再深究它湿润后更加浓烈的颜色。
螭虎玉佩被沈策握在手中,萧蕴龄平素喜洁,察觉沈策想要把它放回她怀中,她拒绝地往后退开。
但又被强硬地拉回来,她浑身软绵无力,透着餍足的慵懒与困倦,暖玉隔着一层布料与她相贴,待她站在杌凳上时,听见身后的一声:“好看。”
鳞次栉比的一座座宅院传出黄昏的热闹,这里不比盘踞许久的世家大族,小门小院的烟火气息浓烈。
萧蕴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阖上的大门缝隙中。
沈策将案上的红绳放置于木盒中,动作牵扯背上伤口。
不久前她担忧的泪珠滑落在他脖子上,令他悸动,但很快在其他事情的冲撞下,她的眼泪染上其他意味。
在永州时她也曾关怀他的伤势,仅在一两次的言语中。
天际另一边未完全沉下的太阳光线黯淡,聚集在它周围的厚重云彩将夕阳层层遮掩,在它未来得及落下时,便淹没在云海中。
京城的夏季,雷雨才是常态。
沈策抬手敲了敲车壁,沉闷的声音传到外边,护卫将车门打开,恭敬地等候他的吩咐。
“找个人跟着她。”沈策将目光从盒子中收回,语气恢复往常的冷静。
这种话从来只发生在主子派人监视他人的场景,护卫心中不确定,他试探地问道:“是让人保护郡主吗?”
漫长的沉默中,护卫没有得到回应,因此他知道了是另一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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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的夜晚静谧。
“今日我回来得匆忙,未曾正式与惠柔郡主告别,不知道她是否觉得我怠慢。”许霜音坐在亭子中,夜色中飘浮着酒香,她喝下一口,又觉得过于苦涩。
许谨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不自在地笑道:“不会的,我有和她解释,郡主会理解的。”
“她很好相处。”许霜音回忆白日与萧蕴龄交谈的情景,“如果你能和她在一起,母亲也会喜欢她的。”
她又忍着苦味将杯盏中的酒液喝下,喉间被火燎过似的疼痛,“他为什么喜欢这种酒?”
这种酒不够精细,酿造粗糙,京中贵族只有沈策常喝。
许谨阳知道姐姐又在忧伤与沈世子的事情。
“姐姐,你不适合就不要逼自己了。”他将酒壶从她手中抢走,劝说道:“世界上还有果酒,有甜酒,除了酒,还有牛乳、蜜水,不管哪样都比这种烈酒好喝许多,你总能寻找到适合自己的,何必让自己遭受这种苦楚。”
许霜音沉默地听着弟弟的劝告,晚风吹拂她的衣袂,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下雨了。
雨声嘀嗒嘀嗒地落在湖心亭上,在飞檐翘角垂落成串。
又是这样的雨天。
她和他相遇的天气。
母亲牵着她到武安侯府,在那里她见到了练剑的少年,明亮耀眼,像姑姑宫殿中的夜明珠。
那颗夜明珠是帝王对妃嫔恩宠的象征,被虔诚地供在高台。她踮脚试图触碰,但大人阻止了她。
在武安侯府,她又遇到了另一颗,还未被占有的夜明珠。
几年之间,她眼睁睁看着他光芒黯淡,之后又不顾一切燃烧着再次发出夺目光芒。他有着与她循规蹈矩不同的轨迹,而她只能旁观。
她从未靠近过他,如同那颗随姑姑葬入陵墓的夜明珠,她从来不知道它是烫的还是冷的。
“我还是想试试,这么多年,我一直等待他看到我。”许霜音朝弟弟伸出手,雨水溅落在她的指尖,“你会帮助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