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声音越说越小,他意识到他或许做了件蠢事,为了几个赏钱,触了主人霉头,可能就得不偿失了。主人是玉京新贵,府上也没有什么女眷,大小内事都由他做主,这里头的油水自是不必说了,若是因为来人这点赏钱,惹怒主人,丢了差事,他去哪里哭去。
果然,百里恭浓眉一挑,一股威严透体而出。
“黄伯,随便什么人想见本将军,就见得的吗?”
“呃……是老奴错了……老奴这就去把那人打发了。”黄伯讷讷,转身欲去打发来客。
“慢着,他说他是什么人?找我何事?”百里恭还是问了一句。
“呵呵,”黄伯干笑着转身回来,道:“那人说,只要说他是镐京故人,您自然会见他。他说得言之凿凿的,所以老奴……”
黄伯话未说完,就见主人双眼暴突,精芒立现,马上住了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把那人带到会客厅去,说我稍后就到。”百里恭冷声吩咐道。
会客厅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手捧茶盏,悠游自在地浏览着厅里的摆设。他穿着上等的丝绸袍子,墨发绾得一丝不苟,脸上却带着真诚的笑意,尤其一对圆圆的酒窝,居然还使他显出几分稚气来。
“本将不记得有阁下这样的忘年知己啊!”
百里恭龙行虎步地进入会客厅,大马金刀地居中坐下,一股铁血军人的肃杀之气毫不收敛地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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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常人,早就被这种肃杀之气惊得两股颤颤,不敢说话了,可来人却依旧含笑站立。
“不速之客镐京竹风,见过大将军!”
年轻人执礼甚恭,显得教养很好。
“竹风?”咀嚼着这个名字,百里恭再次确定他不认识眼前人。但这人说他是镐京人,这本身就令百里恭警觉。因为,他这一生,只有一次踏入过镐京的土地。而这一次,他做了一件毕生最大,也是最隐秘的事情。
“这位竹公子,我们年龄相差巨大,应该不会是什么故人吧?”
百里恭单刀直入,一派气定神闲地觑着眼前年轻人。
“哈哈!”年轻人抬手理理衣袖,亦慢条斯理地说:“在下自然是不配做将军的故人,但在下的主人,倒的确是将军的故人。十八,不,十九年前,鄙主人还曾同将军一起共谋过一件大事呢!将军不会如此健忘,就不记得此事了吧?”
“十九年前”、“大事”,百里恭悚然一惊。十九年前的大事,还能是什么事情?自然是那件事!
“你的主人是谁?”百里恭如同豹子盯着猎物般盯着竹风,他已打定主意,这个年轻人一个说不好,他就叫他走不出这将军府。
被凶酷目光锁定的竹风并不怵百里恭,这个世间有秘密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倒是那些心无尘埃而大无畏的人,才是不可撼动的。百里恭显然不是!
对着北边的方向,竹风作了一揖,恭声道:“鄙主人,乃是大越文太后!”
有亮芒从百里恭的眼里闪过,文秀鸾,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派人到大周来,不知道有何目的?
垂着头,百里恭轻笑:“噢!那真是失敬了。当年,某在北都,确实跟太后有几面之缘,但故人——谈不上吧?”
“是吗?”竹风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的,他笑得愈发天真无邪:“太后娘娘说了,南朝的百里将军自然是跟她没什么交情的,但马恭将军——还是会给她几分薄面的吧!”
“啊哈哈哈!”百里恭以睥睨之势看向竹风,显得不为所动。但“马恭”这个名字像有魔法一般,真真实实搅乱了他的心海。有十几年没人叫出这个名字了吧,不,方才在梦境,就有人叫了这个名字。随着这个名字被再次叫破,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马恭是藏地的一个小乞儿,是靠四处乞讨长大的。
原本,他是有母亲的,但母亲不喜欢他,看他的眼神总带着恨意,还动辄打骂他。他曾经听邻里偷偷议论,她的母亲曾经被西戎人凌辱,后来生下了他,他是个野种!
野种是什么他不太懂,但后来他连不太喜欢他的母亲也失去了。母亲死于长期的病困,他任由邻里草草安葬了母亲,就被迫离家四处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