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巨源见马车已然行至崇政坊,便将语速加快,“今日武侯上报,东都城中已然现有身长鳞片而四处逃窜之人,想必照此以往,城中现彼时异骨案之状,不过是时辰早晚而已。”
“而倘若至异骨案之状,源协、源协如何都将以与鳞症案相关之由,或为重刑问罪,彼时便依得不是吾韦某之意,或是静德王殿下之命,到时奉的乃是圣人之旨了……”
韦巨源叉手抬起,向天一拜。
言至圣人旨意,正欲发作的源乾煜想到韦巨源那日上呈的奏书,忽而一面强迫自己,一面在顾氏的安慰下,冷静下来,闭口不言,直直瞪向韦巨源。
稍事过去不足两刻,一直同未发声、再言语过一句的韦巨源忽而问道,“源公可想明了?”
虽心中纵然有太多不愿,但此时不得不服软,倘若圣人真以韦巨源奏书所述为参照,一时降罪于源阳、源协,以儆效尤,此事未必不会发生。
因此思来想去,
源乾煜愤怒而无助地再次与一脸奸笑的韦巨源对视,异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这时,马车正行至东都府衙之前,勒马之时,车身上前一动停住。
“岂有如此巧事!源公方将于儿女相劝之事,答应下来,此刻竟便到了!”
韦巨源抚掌大喜,自顾自地先行一步走下马车,高声对府衙门前驻守的武侯招呼到,要府尹速速出来迎接,一时又改口,让通报之人让府尹去到大狱先行等候。
源乾煜和顾氏相互搀扶着走下,脚步异常沉重,而跟随而来敬府家丁与玉璃不知两位家主于车中发生何事,上车时未见两人面色此般铁青。
韦巨源在前仰头,多少有些趾高气昂地行入府衙之中,源乾煜一行四人亦步亦趋地跟于其后,跨过门槛时,源乾煜不禁似往日一般,抬头望了望府衙门上“东都府”三字,过去几日,源乾煜已见过无数次。
此一回,却与之前任何一回颇有些不同,无论心境,还是将行之事。
府衙大狱在穿过府衙大门后,还要穿过公堂、备院、武侯停留处及马厩,足足有近一里之遥,此时韦巨源似脚下生风,心想大事将成,此一回与武三思之计,顺利得行,少不了自己的一番筹划,虽不为嘉奖,但终究是有一事得成,到时或于圣人面前,还有些说道。
如得以减轻早先因异骨案所生的罪孽,于韦巨源而言,亦是甚大之事,甚或因此,得
以受到诏命,得以再入长安。
与他相比,距离大狱越近,源乾煜的脚步却渐渐比不上顾氏。
顾氏方才亦在车内听得自己夫君与韦巨源的一番对话,知眼下源乾煜缘何步履沉重,更知稍后与源阳、源协相见,又是怎样一副纠缠光景,但她终归是为母之人,欲见自己久而未见的一双儿女之情,总归是要高过其它任何事项。
源阳、源协本孤身二人往长安,顾氏便挂心不已,现两人阴错阳差,被诬陷入狱,倒使为两人阿娘的顾氏心中,生出一丝早知如此,不如任由两人留于长安倒好些。
顾氏一番胡思乱想的同时,一行人由武侯在前方领着,路过马厩。
再经过一扇加固过的木底铁骨大门后,一阵腥臊臭气混杂的气味猛地扑鼻而来,行于众人末端的顾氏、玉璃当场干呕,险些哕了出来。
因为干呕自眼眶中满溢出的眼泪,这时还夹杂了对源阳、源协的怜惜,闻声回头望过来的源乾煜与顾氏对视,见妻子眼中噙泪,少不得走回安慰几句。
“阳儿、协儿那般……如今于此腌臜龌龊之所……怎……?”顾氏心疼地连话都说不囫囵,心中不断重复若能将一双儿女带回该有多好,但见大狱之中森严的架势,便知此行定是难遂自己心愿,只得扶住夫君伸过来的手,踏稳脚下不知混有何物的地面,决然跟随向前走去。
早已依韦巨源吩咐,守在大狱入
口的府尹,这时假作热情迎了上来,“源公,又是一日相见!”
源乾煜无意与他寒暄,连连拂手,将韦巨源带来的令牌示出,“敢问府尹,不知源某之一双子女现于何处,可否由源某同家妻与他二人相见?”
“自然,自然。”府尹与韦巨源短暂对视,韦巨源微微颔首,府尹知其意后,向靠于大狱大门的武侯摆了摆手,武侯立刻将大门合拢,大狱内部瞬时暗了许多,明明外头艳阳高照,而内部却似入了夜般。
“这是何意……”源乾煜开口问道,说着却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且未能赶上妻子顾氏。
源阳、源协手脚缚有锁链,由四名武侯围住,这时见到双亲,同感慨至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