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大夫心说,尽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只要他不问,就当这小孩没做过什么坏事,平白无故叫人家挑了筋骨吧。
但这小孩问的这话,太天真了。
廖大夫兀自继续手上动作,萧明潇急眼又问了一遍,他这才似乎老糊涂了似的扭头望向他,停下手上动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慢吞吞道:“唉哟,我老啦,耳朵不是那么好使,听不太清你在讲什么,老糊涂老没道咯。”
这大夫顾左右而言他,萧明潇气急也挪动不了。
他虽手臂上有痛觉,手脚却软绵如絮,真是要受制于人,别说什么运用内力,他怎么好像——动都动不了?
萧明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半口气出不来,又惊又慌,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他才认真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料想是莫成意将他安置在这,可莫成意却不在这。
莫成意丢他一个人在这,自己去哪了?莫成意知道他现在这幅样子吗?
“你见过——”萧明潇还未开口问,这耳朵听不清的大夫先他一步答道:“他去给你拿药去了。”
“大人醒了。”姜婵端了一盆水来,从水中拿出一湿布,捋开蒙在萧明潇脸上的墨发,替他擦拭起汗湿的额头,“大人伤重成这样,我们都很担心。”
萧明潇很少被莫成意以外的人这样近的服侍,以往有人要近他的身,莫成意都会拦下那些人,揽下他们的活来干。
他轻微地躲开了姜婵的手,很想说一声“我自己来”,可惜他一只手还在大夫手上,另一只手使劲也只能依靠手臂的骨头平着挪动,根本就提不起来。
萧明潇攒下气力,咬着腮帮子,一遍遍尝试着去抬另一只手,还是纹丝不动。
他的尝试轻微到大夫和姜婵都没有发现,然而那已经是一万分的力气,放在往日这力气已经可以劈开老木桩子。
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现在变成这样了,还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萧明潇竭力控制身子发抖的反应,不愿叫别人看出他的害怕,转过脸语似平常般询问侍女:“我们给过大夫诊金了吗?这院子又是怎么来的?要了不少银两吧?”
姜婵手上动作一僵,还是那大夫出来解围。
“给过了给过了,你别瞎操心那么多,安心养病。”
萧明潇木然点头,他躺在榻上,眼皮呆愣地支着,不再说话。
直到莫成意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他才弹动一下,那时他才意识到大夫早已经放下他的手肘离开了。
莫成意将他抱起,让他靠着墙沿坐起来。
萧明潇知道自己手脚的皮肉应该已经被缝合了,他应该能动的,可他只能用手心触碰莫成意的脊背。他的手臂软绵绵地垂着不听使唤,无法主动伸手环抱莫成意,只能像皮影戏的小人一般被莫成意的双臂穿过两胁,架着悬空抱起来。
他的四肢太软了,尤其是手脚,轻易便要翻转到反面,呈一个扭曲的弧度。那骨头在皮肉里放着,似乎失去了什么连接,变得无精打采。
“我没事对吧?”萧明潇迟滞地低头看向双手,那里被线缝合,大块的溃口在白皙的肌肤上,展露出触目惊心的丑陋。这话问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了,可他还是猛地抬头,呼吸急促又问了一遍,“我没事对吗?”
他还是不信他内力尽失,不信他成了个废人,他不要信。
“潇潇,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找到办法。”
莫成意抿唇,想起方才那大夫的一番话——
“你师父的筋脉我可接不回去,他的筋脉太细太韧不说,哪怕留了一丝也还有再接回去的希望,可他得罪的仇家可是把他的筋骨全砍断了啊。他给你师父这么一砍,你师父手腿不能使劲,常年还会有淤血,需要药油活络,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师父成家了吗?他父母可还健在?化瘀这事繁杂,要用药油揉开,每两个时辰一次,即便是夜里睡觉也不能休息。若是积压淤血,恐怕他的肢体过不了多久便会全部坏死,那时人才是真的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