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御史调外官,我来看过,买了下来。”南安侯陪着妹妹,把他认为好的地方指出来看:“家人收拾时,问我要不要把旧花篱拆了,我说你最喜欢这些自然韵味,留着吧。”
花篱在日头下面斑驳有影,杏花如云,支在头顶上,微风吹动,似碎锦断帛般往下落。有池子,碧水洗淘得干净,游鱼不怕人,成堆的聚在人影中。
但院子不大,京中寸土寸金,都可以想到。一共两进,外面住下孔青和家人,设下大厨房。老太太住正房,带着宝珠。邵氏住东厢,带着掌珠,西厢,住下张氏母女。南安侯是满意了:“这样住,多热闹。”
邵氏张氏暗暗叫苦,以前在小城,婆母不待见,还可以避到自己院子里。现在好了,不是没地方,那些小榭啊,水阁啊,都可以住人,却偏偏住在一处,以后有个见面不痛快的,这就避不开。
可是又不敢讲。
大家重新见礼,南安侯着重在宝珠面上扫了两眼,见稚气不脱,却安宁端稳,当下点头暗想,这是训哥自己挑的,以后他家长辈进京,也好交待。
袁训今天不来,南安侯自然是知道的,老太太也心中有数。
带来的原有丫头婆子,这里除了侍候老太太的旧人以外,又有若干新人。南安侯对孔青嘉奖过辛苦,让孔青还让管家。厨房上人,安排的是旧人作主;又有针线上人,也是旧人作主……
这些琐事由南安侯亲自安排,足见他对胞妹的爱护。
梅英吓得正不敢说话,见老太太唤她单独见南安侯,道:“这是个好丫头,我要给她找个好人,长长久久在我身边。”
南安侯颔首。
“老太太!”梅英顿时就哭了,抱住安老太太膝,心中担忧也全然飞去,老太太并没有忘记自己。
正在热闹,钟四小跑着进来,手上拿着一个拜贴,笑道:“忠勇王府来了人,”邵氏张氏都一惊,见南安侯和老太太一起问:“来的谁?”
“是行三的小王爷常林。”
南安侯就起来去迎接,安老太太也不敢怠慢,行装还没有换下,就这样风尘仆仆的往外面迎。她后面,跟着是几个旧人,梅英等人一概怯场,不敢跟去。
邵氏在后面害怕:“弟妹,我们可往哪里躲避?”她见到余大人,还觉得这官就不小,又见到南安侯,更像当官的见皇帝,一颗心早就怦怦乱跳,哪里还经得起见王爷小王爷的。
张氏一样慌乱,推女儿:“玉珠,我们回房去,我们住哪里来着?”吓得把住处也忘记。
掌珠却道:“这是来看祖母的不是吗?他要进来,我却要见见。”
话还未了,让邵氏打断:“小王爷还会进咱们这家来?不过门上经过,见到这里乱,问一声,人家肯定是认得舅老太爷的人,问过不就走了。”
邵氏想,千万别进来,听上去就怕人。
掌珠就目视妹妹们,见她们挑高了眉往外看,都有好奇心。
没多久,玉珠笑道:“看祖母回来了。”房外,安老太太身边走着南安侯,又走着一个中等个头儿,却风姿不凡的青年。
这青年约有二十来岁,气度与阮梁明等人又不一样。但在宝珠看来,倒和袁训相同。
他们正边走边笑,安老太太喜悦地道:“你祖母太多情,我才来,行客拜坐客,应该我明天去见她,她就打发你来了。”
“您进京的日子,我们是从侯爷这里打听,祖母嘱我记着,让我送使用的东西来,说我忘了,就要打我。看我来得正是时候,回来讨不到打。”青年语调轻松,很是恢谐。
他轻松的往里进,房里乱进一团,邵氏张氏强行扯着女儿们乱钻:“屏风后面,内室,内室在哪里?”又骂丫头:“不知道侍候,快把姑娘们请进去。”
梅英等丫头,也跟着一古脑儿全进了去。
虽进去,却都在偷听。
听外面安座,南安侯请小王爷上坐,常林一定不肯,坐到客位上,让人送东西进来,他自己念礼单,指出哪些是祖母特意交待的,又指出哪些是给安府人的礼物。
“既这么多情,就见见妹妹们吧,也该见见,以后在京里总要麻烦到你们,一味回避也无意思。”安老太太喜气洋洋,让人请出姑娘们来见客。
这虽不是表兄,却是老太太以前闺友的孙子,也算兄长。
一句吩咐下来,内室中又乱成一团。头一个掌珠是不怕见人的,心想阮家表兄已是人物,小王爷又能有多好?抬腿要走,让母亲一把扯住。强按掌珠坐下:“你的头发毛了,我再抿抿。这首饰,也歪了。”
张氏和卫氏让她提醒,也跟着打扮玉珠和宝珠。
宝珠忍笑悄声:“幸好是小王爷,要是见到王爷、殿下的,是不是要赶着鸭子上架,才可以得见?”
掌珠和玉珠就都嘻嘻笑起来。
姑娘们出来从来是晚的,外面的人也不着急。常林坐着和老太太说闲话,约一刻钟后,才听到紫檀木刻泥金山水的大屏风后有动静。
动静一出来,他先站起来。
“哎哟,使不得,全是妹妹们,你坐吧。”安老太太初回京,不但在家人面前展示自己有个好兄长,还得到旧闺友很大的助力,把她喜欢得皱纹缝填平近一半儿。
常林还是站起来,且道:“总是头一回见,怎么好叫妹妹们说我无礼?”南安侯没有插话,但抚须在笑。
以小王爷之尊,他却没有起身。安老太太没起身,是清楚常林的身份,是她的晚辈,此时不论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