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的行李箱多少出卖了她旅客的身份。
店家自以为猜的八九不离十,不想下一刻这桌椅子上柔弱得像一阵风,皮肤白得像从未出过温室的漂亮女人当面朝他说了句家乡话,店家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诶,是我眼拙,原来是本地的嘛?刚旅游回来?”
这种情况,千年前的贺知章也曾遇到,并在《回乡偶书》中写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宋舞虽然没到垂垂老矣的地步,某些方面也大同小异。
她笑笑:“回来探亲。”没说五岁后,被接到梅鹤年身边的她,总是跟着姨婆到这家面馆吃馄饨。
不用穿过这条大街,只要转角绕几条小巷,梅鹤年家就到了,那也是宋舞曾经栖息过的地方。
只是到了日思夜想过的房门口,面对陌生的两张脸,宋舞嘴角悬挂的微笑缓缓回落。
“梅老师去养老院后,她的大儿媳就把房子租给我们住了。”
“这离诚安小学近,工作方便接送方便,租金还算合理,我们一家还跟她签了五年期限。”
“对了,你是哪位啊?”
对于梅鹤年与几个成年子女的家庭关系,宋舞其实毫无置喙的资格。
亲人呢,再亲只要隔代基本就淡了,不像正常的亲生父母那么为子女着想,更何况她还是个外人。
宋舞知道她那几个姨舅姨母彼此之间都有矛盾,但在梅鹤年康健的时候,这些人从来不会当面闹到她跟前去。
前几年梅鹤年一退休,不再返聘就被大儿媳接到家里住了,其他妯娌默认了大哥大嫂赡养老人的义务责任更重,并没有因此起争执。
没想到这回一回来,却是得知梅鹤年被转移到养老院去了。
以前的房屋成了别人的临时居所,宋舞来不及惋惜遗憾,没有久留,打听到了地址,将行李送到酒店就去探望梅鹤年了。
人到晚年,不管曾经有多计较,都会被无法阻挡的时光慢慢冲散那些偏见和固执。
梅鹤年出身教育家庭,她跟宋舞的外婆是常人说的正反教材,她是正,她那个姐姐是反,作为女儿宋鸿芸就很好地继承了她母亲的性格。
叛逆、狂傲、自以为是,不走正道。
梅鹤年已经不想再看到悲剧上演了,她可怜她姐姐,也可怜她姐姐的女儿,轮到她姐姐的外孙女,梅鹤年便想好好养着,别重蹈覆辙了。
可天不遂人愿,宋舞还是走上了那条路,说不生气是假,为了把人拉回正道梅鹤年还威胁过要断绝关系。
没想到那孩子也是个死脑筋,做错事不敢面对,自觉愧疚对不起她,年年打钱送礼赎罪,就是没回来过一次。
她有个学生姓姜,姜闻,家里挺有本事,人品也不错,想请他找个人,不知道能不能碰上。
等了一年,才听到点消息。
说她挂念的人在建海过得挺好的,有人照顾,他不便打扰,后来就没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