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郎捧着剑,牙齿不住打颤。
那把剑不是宿大小姐惯用的叫袖里玲珑那把,纤巧精妙,反而剑鞘乌黑厚重,底端有以赤金打造的异兽,成圆环状衔住剑鞘,沉稳大方。
剑鞘不透光,看不出里面藏的是怎样的一把剑,可由何三郎握来,无端觉得可怕极了,刺骨极了。
他强撑着问出口的质问也带着藏不住的惧意:“饮月,你莫开玩笑,一个顾盏,怎么值得你我翻脸?”
他依旧心存幻想,信在宿饮月心里,自己仍是特殊的。
曾经何三郎与宿饮月关系亲密,也做过待顾盏死后,他娶了宿饮月的美梦。虽说宿饮月性格暴躁,谁叫她的容貌足够美,身后的宿家也足够诱人?
有一只洁白的手覆在剑鞘上,漆黑底色衬得那只手白得几无生气,剔透如雪。
宿饮月说:“我没和你开玩笑。”
言语间,他抽了剑。
出鞘的剑身风格与古朴的剑鞘截然相反,纵使通体乌黑,但流纹嵌金,纤巧细长,平白在这黯淡无趣的颜色中生了流光溢彩之感。
那是宿饮月最熟悉的武器,他的游戏角色在剑三中所用的橙武,名叫瀚海长风。
年轻骄纵的宿大小姐似乎觉得这且很有趣,拎起剑反手挽了两个剑花,拿冰凉剑尖抬起他的下巴,笑问道:“你怎么认为我不会为了顾盏杀你?你哪一点比得上顾盏?是比他出身尊贵,还是比他长得好看?”
他字字如尖锐的锥子,戳到何三郎心头最痛点上。
何三郎向来自矜自己何家的嫡系出身,但他不是家主之子,算不得嫡系中的嫡系。
何三郎向来自矜自己英武不凡,男儿本色,但又不算长得顶顶出挑,远没有那些容颜俊美的少年郎来得讨姑娘喜欢。
何三郎深深吸一口气,压抑自己心头快要把自己憋到爆炸的愤怒:“饮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宿饮月懒得再去多瞥何三郎一眼。
反正如他所说,又不好看。
他转身掀开车帘,剑上流光一转之际,将剑柄递给顾盏,声音变柔:“阿盏,他怂恿我杀你在先,诋毁你在后,此人生死,由你决定。”
宿饮月只恨自己得绷着他形象不倒,不能疯狂向顾盏使眼色。
大哥,在?想杀谁?说个话?
顾盏接过剑,手指慢慢摩挲着剑柄处凹凸的雕纹。
宿饮月竟然……为他出头了。
真是可笑,他从顾家金尊玉贵的黄粱大梦中一朝梦醒,被丢进魔域鲜血里浸染数十年,什么样的艰难场面,什么样的人性险恶没见过?
结果倒是这位如明月般被人高高捧着,如富贵花般被人娇养着的宿大小姐为他出了头?
这可真是新奇。
这样想着,顾盏缓缓笑出声来,慢悠悠道:“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何家的这位——”
他语气轻蔑,恨得何三郎额角涨痛,眼眶充血,还得听着顾盏说:“就先留他一命。”
风淡云轻,轻易得好像在决定一条狗的生死。
宿饮月略有诧异:“何三郎的所作所为,阿盏不在意?”
明明每桩每项,都是能叫顾盏杀他一万遍的罪行。
顾盏慢条斯理:“我记仇。”
记仇,是指能亲手杀何三郎,就绝不会假手于人,借力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