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犬站在浅滩,抖了抖毛,露出身油亮乌黑的皮毛,闻声小步跑来。
闻道拧开水囊冲了下手,说:“手底下的兄弟盘查过一遍,就这地儿泊过船,近海浅礁有被锉过的痕迹。”
厉天说:“左近都围起来了,按之前的围岛经验,里边就是密林,可能还有沼泽,地形错综复杂,全搜下来要两个日夜。”
“要我说,杀进去就得了,计罗磬么,西南不败战将,”闻道是个浑不吝,嘿嘿笑道,“我惦记他很久了。”
阿勒没说话,海水沿着鬓角低落,迸在阒黑的甲面上,他率先往岸上走,直到先遣小队回报。
“西侧有两条河流相汇入海。”
“西侧入山口无行迹。”
“东侧入山口无行迹。”
“西侧河道旁发现踩踏痕迹,沿途草叶树皮有拽取痕迹。”
草叶,树皮,阿勒皱了下眉,那群西南蛮子不会做这等无用之事,是龙可羡。
他从身后抽出臂弩,架在臂间,说:“从西侧往里速推,东侧外围包抄缓进,”随后转头,“催一下随军大夫,冬城里有些名头的大夫都请到营地里去。”
厉天把消息递出去后,拽着闻道,老妈子似的叮嘱他:“动作要小心点儿,宁可错放,不要误伤,找见二姑娘立刻报给公子,听着没有?”
闻道老大不乐意:“怎么着,我是不配立个头功?”
“你就配找死!”厉天把他一踹,小跑着跟上了先遣队。
守卫正在河边取水,水囊刚浸入河里,底下就遽然探来只手,一把扣住他的脑袋,拖进了河底。
须臾,气泡消失在河面上,薄雾渐浓,黑甲着身的汉子从水里摸出来,紧跟着,越来越多的黑潮浮现,无声无息地朝林中蔓延开来。
计罗氏是海寇起家,能盘踞西南数十年,懂规矩很重要,他们互相轮换休憩,林地里仅剩百余人不到,大多下了崖底寻人。
一人摇着空荡荡的水囊,嘀咕道:“怎么还没回来。”
他刚一起身,侧旁就压来道黑影,他下意识侧避,喊道:“有敌袭!——”
来不及了,林地里的守卫一个个被放倒,恐慌还没弥漫开,死亡的阴影已经铺天盖下。
闻道吐掉细枝,踩着个人把刀拭净:“人不对啊,怎么才这几个歪瓜裂枣?”
厉天搜了一圈,没找着人,拖来个漏网之鱼,甩在地上,“你们逮来那姑娘呢?”
那瘦弱小寇瑟瑟颤抖,伏地道:“又跑了……崖下……饶我一命,我能……”
话没说完,一枚短箭穿喉而过,炸开的血雾缓缓落在地面。
阿勒端着臂弩,再推进九道短箭:“下崖。”
同时,海鹞子旋翼而至,落在阿勒臂间,猛啄数口。
在深林里不愁吃喝,甚至不畏蛇虫野兽,烦的是追兵。
从寒潭爬出来后,龙可羡不敢停,深一脚浅一脚往深山里走,林叶浓密,潮雾覆着在重重叠叠的厚叶上,凝成一线往下落,土壤湿软,踩下去就是枯叶死去的味道,小小的脚印混在叶片杂色间。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她甩掉第三波追兵,沿路摘了几团草药,爬上棵老树,借着叶片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低头用裙摆裹着草药压成叶泥,糊在伤口上。
之后翻了翻袖袋,摸出颗皱巴巴的果子含进嘴里,攥着铜钱开始发呆,在呼吸间听着兽类踩在灌木丛里的声音,听蛇嘶声,听规律的虫鸣。
在呼喊声脚步声开始朝这压近时,龙可羡睁开眼,跳下树去,再度狂奔起来。
丛林是座绿色牢笼,困住了龙可羡,丛林之外,这整座荒岛也是道牢笼,困住了计罗磬与麾下众兵,一重套一重,成为一场与时间角力的追逐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