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的目光又越过裴暄之,落在风流倜傥、端方雅正的虞照身上,这是最令她骄傲的儿子,她心底不免柔软了几分。
她不着声色地收回目光,仰头看着比她高了不少的裴暄之,一边拭泪,一边说道:
“唉,这便是暄之了吧,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模样,你颜姐姐重义自愿许你,是我们虞家没有福分,你”
说着又捂着帕子低头掉眼泪,眼泪滴在绣鞋边,保证不让其滑过脸上的粉。
虞寄松坐在客位上,仰头向首座高
椅上的裴寒舟一拱手,颇为动容地说道:
“前辈莫要怪罪,我这夫人向来心软小性,为着您家公子找回,又为着浣月之义,来的路上就哭了几回,说到底,是我们虞家无福啊。”
裴寒舟双手掐子午诀静静地坐在首座上,神色清冷,语气甚是凉薄地说道:“虞家无福?我看虞家是最有福的。叫你夫人坐吧,今日你们是来哭的,还是来说事的?”
虞寄松面色有些难堪,重重咳嗽了一声,立在裴暄之身边正哭得伤心的张夫人立时呜呜咽咽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坐在陪椅上的许逢秋有些头疼,掌门师兄的性子向来如此,很不好得罪,也不好说话。
不过虞家两口子也是的,师兄分明去了信只让他们有个答复便是,谁知他们竟大箱小箱地带着礼物扑了过来,生怕来迟了这事儿便要有什么变数一般。
他看了一旁淡定喝茶的二师兄尹恕,眼见对方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明摆了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只能硬着头皮打破这尴尬的场面,对着三个晚辈说道:“你们也都坐,都坐,吃点心,吃点心。”
“是。”
裴暄之与颜浣月坐到陪位末二位,虞照坐在客位末位,三人恰好相对。
裴寒舟当着她的面与虞氏夫妇确定退婚之事,虞寄松也顺便将云京如今的情况向他说明。
颜浣月在碎玉瀑消耗了一晌,又在试炼场待了一下午,本就饿得慌。
今日又未带可暂时忍饥的辟谷丹,她怕不吃点儿东西一会儿肚子会叫起来,便拿了一块点心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一吃就有些停不下来。
裴暄之除了一开始行礼之外,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地坐在颜浣月身边的位置。
他时而咳嗽一二声,颜浣月闲得无聊,总要因此侧首去看他一眼。
在她甚为关切地望向裴暄之的某一个瞬间,坐在对面的虞照心底毫无预兆地空了一下。
他发觉有些东西,好像正逐渐从他手中滑走,失去某种事物的感受越来越真切。
她以前最关心的是他。
三年前他为妖物所伤,回宗门养病,她除了上课,剩余时间全耗在他身边。
她会帮他拿药带饭,找来许多话本坐在床边念给他听。
她每天都会凑到他枕边来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问一声:“虞师兄,你何时能痊愈啊?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送回云京好不好?”
他记得那时自己每日独自躺在床上,忍着伤口余毒的折磨,总是无意识地期盼着他的小未婚妻跑过院中青砖时轻快的脚步声。
她总是还在门外就急急地唤道:“虞师兄!我来看你了!”。
他答应过她,等痊愈了便带她去云京看看,可直到今日他才猛然想起病榻边的那个诺言。
为何会忘了呢?
是已经习惯了不在意她吗?
他怔怔地望向颜浣月,少女原本轻柔乖巧的眉眼不知何时淬出了几分坚韧
通透来,这让他感到一阵恐慌。
他有太久没有好好同她说过话了,也有太久不曾与她相处,她的变化,他无知无觉,也未曾参与。
她身旁的少年正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桌上的点心碟子放到她手边,又将她的空碟子撤到自己桌上。
虞照发觉以往被他忽视的一切越来越清晰,他以为不在乎,可从小到大相处的一切似乎已经浸透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