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沈宛的容貌足有七八分相像,却与霍白不怎么肖似。
小时候她为此遗憾,因为霍白的颜值很高。如今她却庆幸自己不会在镜子里看到霍家人的痕迹。
空中旅程结束,飞机降落。当她沿着舷梯下飞机时,才再次见到苏嘉明。
他换上了正装。西服熨帖,衣料的每一寸肌理都在他身上呈现得体。马甲与衬衣扣得严丝合缝,折叠后的方巾半掩在口袋里。
方巾的颜色与她身上的礼服一致,是带点灰调的雾霾蓝。估计他的造型师参考了她的选择,却出乎意料地与他契合。
她没与他说话,他也不开口。
这里纬度较高,且远离市区,刚下飞机她就感到一阵凉意。虽然在礼服外裹了一条厚披肩,她仍在扑面而来的风中微微瑟缩。
幸而车就在停机坪上,离飞机很近。一上车就暖和了许多,她取下披肩。
而苏嘉明上车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面无表情地示意司机打高空调温度。
她有点讽刺地想,原来他这样的冰块也会觉得冷。
轿车启动,隔音挡板缓缓升起,隔开了前座的司机与后面的两名乘客。
加长车型,后排的宽大座椅宛如真皮沙发。密闭的空间里,沈绒与苏嘉明相对而坐。除了空调发出细小气流声,唯余寂静。
她从麂皮晚宴包里取出手机和耳机,耳机插入接口。戴上耳机,调出预存的歌单,循环播放。
这是她以前在某个地摊上买的杂牌耳机,很便宜,音质不佳,但听久了早已习惯。
车上安装了平板电脑支架,自动调节到合适的高度和角度,方便苏嘉明使用。他似乎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继续工作。
她看了一眼屏幕,只见一行行黑底绿字的代码迅速闪过,跃动着莹莹浅光。流窜的数据忽而组成一串字符,又忽而消失。
既然看不懂,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移开视线,望向车窗外。
天气微阴,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峦与灰蒙蒙的天空相接。
耳机里歌声流淌,是一首老歌,缓缓低吟浅唱:“来拥抱着我,形成漩涡,卷起那热吻背后万尺风波……来拥抱着我,从我脚尖亲我,灵魂逐寸向着洪水跌堕……”
她放低椅背,调整出更舒服的坐姿。身下的宽大座椅可以调节温度,她上车前就开始加热。车上有摄像头和雷达扫描,能根据路况自动调节空气悬挂的软硬,让车在颠簸的路面上也能平稳行驶,只有微乎其微的震感。
座椅的微弱震感加上融融暖意,舒适得令人昏昏欲睡,像婴儿床的摇摆一样颇具催眠效果。
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她整个人窝在座椅里,眼皮渐渐沉重。
大概是由于昨夜睡眠不足,迷迷糊糊中她竟睡着了。头歪向一侧时,一枚耳机滑落,歌声还在循环播放。
又过了几分钟,苏嘉明关掉面前的液晶触屏,目光转向沉睡中的人。
“姐姐。”他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把她的椅背又调低了些,让她能睡得更舒适。
然后,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目光流连在她脸上,近在咫尺的睫毛微微颤动。
窗外投入的天光映在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削弱了那种迫人的冷冽气质,甚至称得上平和。
如此静默良久,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她的面颊。
她在睡梦中感到一点沁凉,如雨滴溅落在肌肤上。
唯有这种时刻,她才不会对他流露厌恶排斥的情绪,仿佛他是某种肮脏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她讨厌他,从很久以前开始。
或许连她自己都忘了,但他记得清楚:当年沈宛去世后,她不仅因此怨恨霍白和苏荟,还连带着开始疏远他,只因为他也姓苏,是苏荟的亲人。
他太了解她。她的感情就像夏日的阵雨,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因为她最重视的永远是她自己,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自我原则。
小时候她喜欢他,类似于垂怜一只温驯的小猫小狗。但后来她长大了,不可避免地对童年玩具失去兴趣,对他这种乖巧小玩意的注意力也逐渐转移。沈宛的去世更是给了她一记助推,让她找到了疏远他的正当理由。
所以,即使苏荟不曾跌下楼梯,即使沈绒一直留在霍家,他与她也只会渐行渐远。
睡梦中,她微蜷着的右手垂落在座椅上,指尖动了动。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手心蹭了一下,像小时候那样。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