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设计的制度,为的就是让不同地域的商帮互相内耗,这很符合他建立大农村社会的目的,但姜星火不需要商帮内耗,因为大明不仅有日趋繁荣的国内市场,更有不断开拓的海外市场,所以内耗毫无意义。
可即便如此,百姓能承担的盐价,总是有个限度的。
在统治阶层眼里,你是刁民还是良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不好管理。
朱瞻基很聪明,他想了想问道:“所以杨先生觉得,百姓如果自己能获得利益,来自君上的赏罚,就失去了一半的效果?”
“所以淮粤之争,其实是势力范围的争夺?”
吴传甲说的详细,他有不懂的地方,弟弟吴传宗会帮忙补充,因此在长达两个时辰的汇报中,可谓是事无巨细,把淮商的家底抖落了个干干净净。
你拿着价值一贯(一千文)的宝钞,去街上跟人换一千文铜钱,傻子才跟你换。
“掌柜,有客人。”伙计走进屋子,向掌柜恭敬地禀报道。
“粤商主要是做什么的?”姜星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店铺上面挂着“刘氏钱庄”的牌匾,旁边的小旗上,则绣着“刘氏钱业公司”。
而且,即使手头的宝钞数额不够多,也可以整批出售,去跟别的商人做交换,也算是一条不错的赚钱途径。
与之相比,铜钱由于加起来沉重,必须用钱袋装着挂在腰上,这才更容易被人一把捞走。
明朝的市井,始终没有宋朝那样繁盛,这跟官府的不提倡商业发展是有极大关系的,而在此情况下,在这种贫困落魄的环境下,很多商业嗅觉敏锐的人其实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一旦发觉有改善机会,往往会抓住不松手,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努力去争取和把握。
姜星火收回思绪,看向吴家兄弟二人。
而朱高炽则相反,他没有父皇的条件,同时也是典型的儒家思维,要的是最低成本地有效治理,而且是长期治理。
在旁边,朱恒也意味深长地说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这是你的机会,也是吴家崛起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可没有下次机会了!”
见到是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小孩,看起来是父子的模样,掌柜微微诧异大人看起来倒是气度不凡,而小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
属于是披着儒家的皮,揭开一看,里面全是法家的内核。
拒绝了李增枝留宿汤山别业泡温泉的邀请,姜星火径自离去。
“大本堂不教《商君书》,但是父亲大人教我读过。”朱瞻基答道。
杨士奇微微一怔,又问道:“不知是多少比例收?”
而随着工业革命和海洋贸易、海外殖民的展开,商人阶层的规模是一定会以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膨胀的。
“怎么能是一比一呢?”即便是朱瞻基这样的孩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见杨先生直接被自己干沉默了,朱瞻基缩了缩脖子,半晌才说道:“姜先生很厉害。”
“大明的商法要改,盐法也要改,对于大明国内的产业,单行业垄断是不允许的,跨行业垄断更是绝不可能,所以我希望你们吴家能把精力放在主业上。”
“不错。”
至于后来堡宗的事情,堡宗当然可恨,但要是没有朱瞻基放弃开平卫,导致北京在事实上直接成为北部国防线的一环,那么其实这场仗是不用在土木堡这种距离首都根本没多远的地方打的,对此朱棣就说的很透彻“惟守开平、兴和、宁夏、甘肃、大宁、辽东,则边境可永无事矣”,而放弃开平卫等一系列前哨防线,缩地三百里,尽失龙冈滦河之险,使得苦果早已埋下,甚至不夸张的说,女真能跨过长城入寇京师,跟这个也是有关系的。
其实包括杨士奇在内的内阁众人,都很清楚,为什么皇帝看中国师,而不是他们这些饱学之士,因为国师的施政方针,完美符合皇帝的利益取向。
杨士奇又带着朱瞻基走了几家店铺,最后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进了另一家店铺。
王斌和朱恒,一个保镖头子,一个经商大管家,都是朱高煦留给姜星火的重要帮手,虽然能力只有中游水准,但忠诚度是拉满的。
马车停了下来,他们身边有不少保护安全的人,所以倒也不用担心。
“在大本堂没读过《商君书》吗?”
坐在龙椅上的朱棣,不在乎杨士奇们所担心的人心啊、统治难度啊这些问题,因为朱棣是彻头彻尾的武夫思维,他手里刀把子够硬,全天下都得听他的以实用为主,说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没用。
而手里没什么宝钞又想买的普通百姓,朝廷也没禁止他们私下拼团团购。
事实上,不仅是禁绝金银交易,为了稳定币值,大明银行也不允许所有受监管的钱庄,进行超比例的宝钞-铜钱兑换,这种举动不是自欺欺人。
但也正是这一点,让大明的顶层人物们,普遍不重视商人在日后能爆发出的能量。
刘掌柜哈哈大笑:“贵客这话说得,当然是一比一啊,不过要看宝钞的新旧,若是有折损,还得每贯多收一文的折损费。”
听到对方开口后,刘掌柜微笑道:“哦?不知贵客打算做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