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来,便行大礼。
四爷将人扶起来:“甄举人请起。”
“金大人大恩……甄某感激不尽。”
四爷请人坐下,换了姜茶来,递给对方:“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甄士隐说着便叹气:“……说起来,这已然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在下中举了。”
说着,便长长一叹:“在下有一至交,名叫温良。此人亦乃姑苏人士,书香门第,其父其祖亦曾为官,乃是官宦人家。论起才学,此人可谓才高八斗,深受士子推崇。那一年,我与他二人共赴会考……可榜单三百二十八人,竟无此人名讳。”
四爷:“……”科举舞弊!
考童生,这是县里考。
考秀才,这是府里考。
考举人,这是省里考。
考贡士,这是朝廷考。
考进士,这是皇帝亲考。
正如金铮、金钟能得童生一样,史县尉在县上有这个面子,县令便给了。
而甄士隐乃是甄家人,以甄家的能力,他的科举必然一路顺畅。从童生,到秀才,到举人,凡考必中!
甄家的势力盘踞江南三省,甄士隐参加省考,哪有不叫过的道理?
桐桐皱眉:若是举人作弊,将才情不高的都压住了,那春闱当如何?朝廷选才,江南人文不显,岂不是就露馅了?
就听甄士隐道:“举人可任实职,在江南官场,举人功名止步,不再科举,进而入仕,在三省担任实职者占秋闱榜单一半。因出身所限,难就高官。可四品以下,税官、钱粮官,尽皆此等出身之人在任。”
四爷点头,这些人便搭建了江南官场的基石!利益捆绑,牵一发而动全身。
“温良温兄对此常有针砭,认为此举乃是当今为太子时留下的弊病,乃是三王与太子夺嫡留下的后遗症,三王已灭,此弊病自然当清除。”
桐桐听懂了,这是说:皇上做太子的时候,曾用甄家稳定江南,得到了钱粮和财货上的支持,但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放纵甄家如此,其害颇深。
但这言论,不仅触动的是甄家的利益,更是江南那些靠着甄家拿到举人功名,而今还在江南任官的小官宦阶层。
此人若是考中举人,而后去京城春闱,以他在江南的名声和受追捧的程度,位列三甲并非不可能。一旦真由着他给皇帝进言,这便掀开了江南局势的盖子。
既然如此,又岂会让他中举?
甄士隐低声道:“天下皆知林如海高中探花,却无人得知温良才情远在林如海之上。”
桐桐:“……”可林如海选了贾敏婚配,这在当时,这个决定并未有错处,因此,他高官厚禄,显赫至今。
而温良连举人都不是,便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毫不避讳。此人或许读书上真有天分,但做官,真不成。
四爷问说:“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看卷宗。十年前,有一桩‘三王余孽案’,我在此案的案卷上看到了温良的名字。温良乃至温家,尽皆被株连,满门抄斩。此温良与彼温良,是否为同一人?”
“是!”甄士隐的声音有些抖:“我那挚友温良被满门抄斩。三王中,三位王妃尽皆出身江南,有人告发,有三王余孽欲谋大事,而温家有一外甥女嫁入老王爷府中,只是庶子媳。
其实,江南有名有姓的大族也就那么些,几乎家家都联络有亲。若说与三王联络有亲的,甄家又如何能排除在外。
甄家另有一支,乃是甄应嘉堂叔。那一支娶过王府所出县主为媳,最终甄应嘉带人,亲手缉拿了这一支,家中二十七男丁尽数被斩,女眷悬梁自尽。好似只有一女,乃是县主与甄家的骨肉,被送至庵堂出家,避于方外,才得以保全性命。”
四爷朝屏风那边看了一眼,桐桐愣了一下,突然就懂了:妙玉!
原来妙玉的外祖是三王之乱中的三王之一,她的生母是王府县主,她的父亲是甄家子。她俗家本姓甄!
在甄家境况不好之后,妙玉才入京进了大观园,这便解释的通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妙玉所用器物尽皆不凡,连宝黛钗这般出身的人,在她面前都露了怯。
什么自幼身子不好,找了替身都不中用,自己舍身入庵堂,才能得以活命,如此种种,尽皆托词。
她出身书香门笫为真,官宦之家也为真,只有出家的理由不真。
因母族有皇室血脉,又因是婴孩,宫里格外开恩,甄家才敢照佛,这也是后来贾家能把她接回去照料的原因吧。
这么说起来,原身这甄英跟妙玉乃是同族姐妹,不仅是父系同族,母系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