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神情一紧,显然不想多说什么,可想到方才阮蘅还替自家孙儿诊脉,犹犹豫豫道:“这天花……是十五年前染上的。”
“十五年前?”阮蘅一顿,“十五年前蓉城并未有过天花啊。”
“我们……我们并非是蓉城人。”老翁长叹了一声气,“我们是从邺城逃难来的,十五年前邺城染了瘟疫,险些死了一城人,我们侥幸活了下来。”
邺城?
“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此地?”活了两辈子,阮蘅这是第一回听到“邺城”二字,着实陌生的很。
“邺城早已成了一座死城,荒弃在了那儿,无人提及,那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活着的人哪里再敢回去。”
阮蘅经历过瘟疫,知晓那是如何惨状,她不想再重蹈覆辙,“老人家,还请您告诉我,您这天花是如何医好的?”
再过一年,蓉城瘟疫肆行,那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若她能提前寻到治瘟疫的法子,到时便无需那么多人白白送命了。
老翁悲凉微叹,无奈摇了摇头,“医不好的,瘟病医不好,那时瘟病肆虐数月,京中来了不少人,可也毫无法子,染上了只能等死,命硬些便也就扛过来了。”
阮蘅心一沉,留存的那份希冀顿时散灭。
“我们都该死的,都该死的,可是孙儿还小,他已没了爹娘,若我与老婆子不照顾他,他一人又如何活得下来。”
阮蘅宽慰着他,“老人家,都过去了,能在瘟疫中活下已是不易,更应好好活下去才是。”
老翁环顾村落四处,眼眸迷暗,须臾之间仿若又苍老了不少,“我们想活着,可是宫里那位不让,他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所有染过瘟病的人都得死,即便已痊愈,都不可再活下去……”
“你看这村子里的人……我们无一不是从那场瘟疫中逃出来的,这十五年来东躲西藏,生怕被朝堂之人捉住。”老翁眼中蓄着泪,“他们说邺城皆是不详之人,是为瘟神,可我们分明已病愈,不会再害到旁人了,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这儿什么也没有,家中有壮年的倒还能出去谋个营生,可我们这些半只脚踏入棺材之人哪里还能做气力活,只能捡些柴火去城中卖,可也挣不了多少钱,村中好些个孩子生了病没钱治,死了。”
老翁说着,愈发愤慨,混沌双眸染着哀求,“姑娘你是好人,我这才与姑娘说这些,姑娘不会报官的吧……”
阮蘅似被压着心口,喘不过气来,她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不会……老人家放心,我不会说的。”
“此事乃禁忌,上头都压着,不许人外传,姑娘莫要在外提及,就当为了我们这儿几十口的性命。”
阮蘅颔首。
“老头子,来搭把手。”身后传来老妇人虚弱之声,老翁便也站起身,“今日多谢姑娘了,这家中贫寒,着实没什么可招待姑娘的了。”
“无碍无碍,老人家您忙着,我先回铺子了,若有事,您再差人来寻我。”
“多谢,多谢……”老翁一步步往回走去。
阮蘅走时又去看了眼那孩子,在他手边放了十文钱,这才离开。
阮蘅一人走在村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少孩子躲在墙角吃着干硬的馍饼,也不顾脏兮兮的手径直塞进口中。
这些应该都是邺城得过瘟疫逃难者的孩子,阮蘅一想到他们的遭遇心头不由泛酸。
京城奢靡成风,一膳十二肴比比皆是,可正是那些人却容不下这些只求苟活的颠沛流离之徒,他们就连看病吃药都是奢望。
阮蘅从怀中取出一小竹筒,里头装着方糖,她倒了出来,摆在手心,向着那些孩子招了招手,“要不要吃糖?”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也不敢上前,可眼中的渴望还是没逃过阮蘅的眼睛,她知晓他们警惕着外人,许是不会轻易接下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