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对吃食一向不讲究,仿佛吃什么、喝什么并不重要,能维持活着就行。
陆曈低头,提笔在白纸上那个“戚”字上勾画几笔,漆黑的墨汁一掠过纸面,方正的字便被涂抹成一道浓黑的阴影,像没了颜色的血迹,淋漓地淌了一整张。
“也不是不好惹,怎么说呢,”林丹青端起姜蜜水喝了一口,斟酌着语句,“我从小长在盛京城中,自小听过无数贵门子弟的糗事。别看他们个个人模人样,私下里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都见过,唯有这个戚公子不同……”
直者积于曲,强者积于弱。将来如何,尚未可知。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锁开钥匙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翻找。
……是离开了?
她又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确定没再听到任何响动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生得很美丽,螓首蛾眉,神清骨秀。云鬓藏着的耳朵洁白如玉,越发衬得那张脸玉雪动人。
他兀自说着,戚玉台仍有些恍惚。
倒是林丹青,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狐疑开口:“话说回来,你今日怎么一直向我打听戚玉台的事,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陆瞳慢慢在桌前坐了下来。
陆曈冷漠地垂下眼。
她握紧银针。
漆黑的屋子里,窗隙只有一点微光,沉默地投在重重书架上,把书架后的两人照得像皮影戏中的暗影。
她复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刚刚吃剩的髓饼塞进嘴里,右手胡乱捏了个兰花指,道:“总之,我掐指一算,陆妹妹,你的正缘不在这里,那戚玉台不是良人,还是趁早断了念想吧。”
熟悉的兰麝香气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对方平静的声音。
刚才……是做梦?
女子摇了摇头:“下官刚才一直在堂厅为金大人制药。”
当初陆家一事,虽由戚玉台而起,可最后毁尸灭迹,替戚玉台周全首尾,未必没有戚清、太师府下人手笔。
对方说得如此肯定,金显荣倒也没有必要骗他,戚玉台便有些不确定起来,或许真是他做的一个梦。
父亲怕他服食寒食散成瘾伤身,可笑的是,灵犀香一样如是。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丹青从屋外进来,瞧见陆曈一愣:“咦,你今日回来得倒早。”
假人?
先皇在世时,梁朝贵族间曾流行过一阵服食寒食散的风气,后出法令禁止,违者重罪,此法令延续至今。
陆曈被她晃得头晕,只好道:“我没有……”
极度惊悸之下,他一时忘记自己是在司礼府,语气凶狠暴躁,对方愕然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委屈,抿了抿唇没说话,默默退后几步。
针刺般痒疼。
“尝尝呀,”林丹青催促她道:“医官院那饭食还不如万恩寺斋菜,来吃上这么几月,我觉得自己都快立地成佛了。偏偏你不挑。”
有人站在她身后,不知在此守株待兔了多久。
“只是什么?”
戚玉台在梦境中吐露一切,那时她的银针已抵在对方颞部,那时她是真的想杀死他。
要知道今日刚见到戚玉台真容时,她也很难想象那个看上去温吞平常,甚至有点懦弱之人,就是害死她陆家一门四口的凶手。
原来如此。
“说话的人?”金显荣左右瞧了瞧,“没有啊,这屋刚刚就你一人在。”
“戚大人,这里是灵犀香么?”
原来真相,就是如此荒谬的简单。
“是啊,说起来也奇怪,”林丹青道:“戚太师爱养鸟,我记得从前每年太师生辰,不乏有官家四处搜寻名鸟送去太师府,也就是前几年吧,太师府突然将府中的鸟雀全都放生出去,说是因为戚公子讨厌鸟。”
女医官说完,就对他二人欠了欠身,退出了屋子。金显荣忙跟了出去,不知道是问什么去了。